第四十章 你的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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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使？”
到早上用餐的時候，羅賓才知道，他清早在後面花園中遇到的那個女孩是伊特奈爾的神使。
也就是神殿的主人——
【卡莉斯塔·潘德拉貢】
他差點沒因為太過驚訝而一刀子砍到自己的手指。
而他的手肘也差點砰翻了手邊的奶茶杯。
幸好凱伊及時地幫他接住了，這才沒有造成太過狼狽和失態的場面。
但是……
羅賓一邊切割著銀制餐盤中的堅硬面包，一邊用眼角餘光打量著坐在長桌對面的那個女士。
神使一臉平靜，優雅地啜飲著金色茶杯中的奶茶，然後將它放到一邊，輕輕地拿起刀叉。
從她的樣貌和身材上，怎麽看都只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吧？
換了任何一個人，都不會把面前的這位少女，跟神殿的主人聯系在一起。
因為之前奧利維亞王口中所說的被神使帶大，讓羅賓覺得這位神使大人少說也該有七八十歲。
白發蒼蒼，皺紋滿面，佝僂，多病……
這些是羅賓之前關於神使的想象。
而面前的這位少女形象的至高主人，明顯無一符合這些特征。
哦，除了一頭銀色的頭發之外。
而且，羅賓也看得出來，那種銀色是帶著高貴光澤，如同他夢境中的女人形象的長發。
並不是因為年老而色素退化之後呈現出來的年紀白。
不過，當他想起了維文之時，又突然覺得有些釋然。
如果沒記錯的話，當他舉起雷霆之錘砸開了維文的流動外衣之時，她確實露出了一張年輕而緊致的臉。
那一幕，羅賓一輩子都忘不掉。
同樣，恐怕他也忘不掉今天早上發生的事情——
那個年輕的神使大人躺在他的臂彎中……
羅賓搖搖頭，驅散一些不潔的想法。
如果神使本身就有什麽特殊的能力的話，青春永駐似乎對於像她們這樣的人來說是平常不過的事情。
他大腦裏閃現出了當時神使讓花朵綻放的場景……
羅賓不太確定那是魔法還是什麽，也不太清楚當他成為神使的時候是否也意味著能繼承那種青春永駐的能力……
羅賓低頭啜飲了一口奶茶，然後用舌頭舔了舔嘴唇。
他的視線落到卡莉斯塔的輪椅上。
就是這時，他突然明白了為什麽兩側的樓梯都要增加一個緩斜坡和接連不斷的扶手握把。
一切都是為了這位神使大人。
只不過，他不太清楚，卡莉斯塔是生來殘疾，還是後天因為什麽原因而被迫坐到了輪椅上。
“哥，你好色哦，總盯著人的下半身看。”旁邊傳來羅琳小心翼翼壓低了的興奮聲音。
“餵。不是你想的那樣好嗎？”
……
長長的餐桌上，六個人在安靜地用餐。
羅賓、羅琳、凱伊、卡莉斯塔、阿爾塞。
還有安妮。
這位盡職盡責的神殿管家，前主神官，在為大家準備好餐具和食物，並為他們倒滿奶茶之後，自己坐到了神使的左手位置。
似乎並沒有多少主仆的身份差異。
羅賓不太清楚是因為她曾經擔任過主神官，還是本來這裏就沒有明確的上下界限。
他想起昨天晚上看到的一幕，盧芭擡箭射向了阿爾塞。
同樣也說不清楚，那是因為沒有身份差異，還是因為感情太過親昵。
按理說阿爾塞的地位應該很高。
盧芭對她的那種行為明顯是僭越了地位的行為。
……
羅賓搖搖頭，沒有繼續追究。
他安靜地享用今天的早餐。
說起來除了面包硬了一些，奶茶太甜之外，可以說得上是美味。
大廳裏面空蕩蕩的。
只有間歇的刀叉和餐盤碰撞的聲音響起。
神殿的人數出人意料的少。
從昨晚到現在，羅賓也沒有遇到過幾個人。
諾大的宮殿和密密麻麻的房間，都是空蕩蕩的。
不免有些浪費的嫌疑。
或許是能夠出現在神殿中，坐在這裏吃飯的人都是有重要或者特殊身份的。
只能這麽解釋了。
阿爾塞是因為今天早上來覆職——
她此前一直都是擔任神使的貼身侍衛，寸步不離。
而他們幾個，是因為到現在為止還沒有得到更為明確的安排。
凱伊、羅琳都只是客人的身份。
而他，羅賓，作為天選者，也不知道未來要做些什麽。
……
“你應該感到運氣不錯。”神使咽下一塊面包，然後喝了一口奶茶，低垂著眼簾，淡淡開口。
羅賓擡起頭來，疑惑地看著對方。
“今天早上，大阿爾塞來換防。”卡莉斯塔平靜而優雅地切著餐盤中的面包，頭也不擡，以至於羅賓懷疑她是不是在對自己說話。
“不然的話，以你那麽冒失的行為，應該會被小阿爾塞大卸八塊的吧？“
“……”羅賓一頭黑線。
但是他立刻明白了卡莉斯塔的意思。
不管怎麽說，面前這位長得比少女還少女的人可是神殿的主人，周圍不可能沒半個護衛。
像羅賓這麽冒失地跑過去，還……抱起她……
換了是大阿爾塞外的其他人，如果不知道羅賓的身份，肯定是認為其對神使構成了威脅。
大卸八塊，似乎已經算是比較輕的了。
這樣看來，他還真是躲過了一劫……
“不過，這樣的會面方式也不錯。”卡莉斯塔吃完了自己的食物，舔幹凈手指，輕輕笑了起來。
笑容足以融化整個世界。
但是又帶著一種說不出來的冰冷感。
羅賓不由得呆了一秒。
“至少。”卡莉斯塔說完後面的話，她擡起目光，一雙銀色瞳仁中泛出甜美的笑意，“令人印象深刻，羅賓。”
“……”羅賓除了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所以，今天早上究竟是發生了什麽？”安妮好奇地打量著他們。
就像是一家之長在詢問淘氣的孩子們。
神使笑而不語。
羅賓也不敢說話。
於是安妮將目光轉向了阿爾塞。
至少這名盡忠職守的侍衛該知道些什麽。
畢竟她可是寸步不離守著卡莉斯塔。
阿爾塞換了一件幹凈的白色長衣，安靜地坐在神使的右手，低頭吃著自己的食物，一言不發。
她的無弦弓寸步不離地立在椅子旁，而她大腿上的匕首探出半個腦袋，閃耀著光澤。
也許當時她正坐在神殿的屋頂上看著遠處日出時的美麗風景。
也許她瞥見了羅賓抱起卡莉斯塔時的一切。
只不過，也許阿爾塞認為，那是一個完美的契機。
她的臉色平靜，波瀾不驚，一如既往的淡定。
羅琳從始至終，都不明白他們在說些什麽，不過看他們的表情，只覺得有些精彩。
“沒什麽。”卡莉斯塔將手中的奶茶杯放下，用白色的絲制餐巾擦了擦嘴角沾染的白色。
“我跟羅賓有過一場不錯的見面談話，我想……”
她笑盈盈地看著羅賓，“這會為我們今後的愉快相處奠定一個不錯的開始。”
“咳咳……”羅賓被奶茶嗆到，劇烈地咳嗽起來。
在羅琳的視線中，自動腦補了一下畫面。
“哥，你嘴角流出了不知名的白色液體。”
“……”如果不是這裏有人，羅賓一定要把這個家夥按在地上胖揍一頓。
“那麽，我先去客廳，”卡莉斯塔轉動著輪椅，向著餐廳外滑去，“等會兒如果你們就餐完畢，我們就可以來談談關於我們的未來。”
“好的。神使大人。”
屋子裏面就只響起羅賓一人空蕩蕩的聲音。
阿爾塞自始至終一語不發，顯得極為淡定。
安妮皺起眉頭，也沒有說話，只是平靜地吃著餐盤中的東西。
當羅賓用詢問地眼神看向金發的侍從凱伊之時。
她只是聳了聳肩，表示什麽都不知道。
羅琳將一根煎腸用叉子叉住，餵給腳邊的閃白。
後者立刻歡快地將後腿立了起來，扒拉著羅琳的小腿，然後流著哈喇子一口將煎腸咬到嘴裏。
這個狗腿……
羅賓眉頭狠狠抽了一下。
不過話說回來……
這個家夥比起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是不是長大了不少啊？
羅賓想起之前蓋爾給他說的話——
精靈狼是法師的最佳夥伴。
而且它還會進化出非常特殊的異能。
不知道閃白什麽時候能進化出來。
他不禁有些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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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早飯以後，乖巧的羅琳雖然語言不通，但是還是幫忙安妮收拾餐盤。
然後在做完這一切之後，一行人按照之前卡莉斯塔所說的，來到了客廳之中。
神殿的客廳莊嚴肅穆，擺放著一些皮質的沙發和家具。
四周穿插著生命之樹的綠色，就像是坐在由花園和教堂拼接而成的房間一樣。
除了卡莉斯塔以外，其他人在安妮的安排下，坐到了沙發上面。
白色的軟皮沙發，填充了不少上好的皮料和毛料，基本上是由底下有名的家具商人送上來的。
說是為了對神會的敬仰。
也有一些是來自於地方神會。
“你叫羅賓？”
卡莉斯塔坐在輪椅上，雙手合在膝蓋上方，側頭看向他。
“對。”羅賓點點頭，不卑不亢，沒有半分怯意。
“姓什麽？”
羅賓張了張嘴，不知道該怎麽給她解釋中國人的姓。
羅賓，robin，在西方人聽起來只是一個沒有姓的名字。
但是，羅，賓，在東方這就是姓加名。
“沒事……”卡莉斯塔側頭微笑著，就像是臉上灑滿了月光，她平靜地眨了眨眼睛，帶著一絲溫柔地看向羅賓，“我來到這裏的時候，我可是個連名字都沒有的孤兒。”
“你比我要幸運得多，起碼你還有個名字。”
羅賓楞了一下，卻沒什麽好說的。
雖然她剛才偶然提及到了自己的身世，但是在這位神使大人的眼中一點都看不到顧影自憐的感覺。
她只是平淡地陳述著一個事實。
輕描淡寫地說明自己的想法。
“看來，這就是伊特奈爾的傳統了。”卡莉斯塔笑了起來，“我的前任，她的名字來源於她之前的神使，然後我的前任——【席拉·潘德拉貢】給了我這個名字。“
她的目光寧靜地看向羅賓，“那麽，現在到了我們。”
“你以後是我的繼承者，那麽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我們的關系應該就是類似於母親和孩子吧。”
母親和孩子……
羅賓看著她的模樣，總覺得有些違和感。
這位神使大人看起來比他還要年輕。
“你以後就跟我同姓。”卡莉斯塔笑了起來，“孩子，你過來。”
同時阿爾塞和安妮也將目光投向了羅賓。
仿佛是在觀摩一件異常神聖的儀式。
羅賓不明白那意味著什麽，只是乖巧地向前幾步，蹲到了卡莉斯塔的腳邊。
她的身上有著一股好聞的味道。
卡莉斯塔示意他低下頭，將右手撫摸著他的後腦。
就像是騎士受洗一樣。
“之後會有一個正式的儀式。這個儀式雖然簡略了一些，但是，在神殿眾人的見證下，在生命之樹及神靈的見證下，它也有足夠的效力。”
卡莉斯塔的語氣莊重嚴肅，就像是一個高高在上的女神。
即使她坐在輪椅上。
羅賓也感受到了來自於其上的強大力量。
“羅賓，我代表神靈賜予你姓，如同神靈賜予我的那樣，從此以後，你就是我的繼承者，在我死後替我照顧生命之樹，侍奉神靈，同時將神的意志和對世人的愛散播整個王國。”
卡莉斯塔虔誠地笑了起來，“我的孩子，從此以後，你就是【羅賓·潘德拉貢】。”
媽耶。
這個姓。
真的不是作者偷懶盜用的亞瑟王嗎？
羅賓在她說完話的時候，擡起頭來。
“很好。”卡莉斯塔扶起他，仰視著羅賓的臉，“今後，你就是神殿未來的主人了。”
……
如果說，之前婕希告訴過他，天選者面臨的危險和處境是什麽。
羅莎林德告訴過他，天選者的責任和義務是什麽。
那麽，今天，到達了神殿之後的第二天。
卡莉斯塔，告訴他的就是，天選者的權力是什麽。
“整個神殿，除了大阿爾塞，你可以隨意差遣任何人，”卡莉斯塔雙手轉動著輪椅，向前滑去。
眾人跟著她的腳步，慢慢來到了神殿外面。
“只要不太過分，一般我不會過問你的事情。”
不太過分……
羅賓嘴角抽搐一下，這個說法就有點魔性了。
說得好聽，他可以做任何事情，哪怕是打家劫舍。
說得不好聽，他什麽也做不了。
一切都得看過分的界限在哪裏。
“如果你想讓阿爾塞做事，得先知會我一聲，因為我平時都需要她。”卡莉斯塔說到這裏，視線落到自己的雙腿上。
羅賓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
因為行動不便，加上自身的安全，所以需要阿爾塞的幫助。
從某種程度上說，這位神使大人幾乎是完全下放權力給他啊。
這也太好了點吧？
“但是，在差遣她們的同時，我希望你能做到一點。”卡莉斯塔停了下來，將輪椅轉向羅賓，“如果是做了職責之外的事情，請給與她們相應的報償。”
這是什麽意思……
羅賓呆立了兩秒。
“每個生命都是極其可貴的，沒有人天生要為另一個人服務，做出犧牲。”卡莉斯塔平靜地說到，“如果你要別人為你付出和犧牲，那麽你就得付出相應的報償。換句話說，哪怕是天選者，亦或是我，都要有相應的付出。”
哎？
羅賓心頭重重一跳。
剛才她所說的這些話——
怎麽這麽不像他想象中的權力掌握者。
這種話從一個封建社會的神權至高者的嘴裏說出來，也太不可思議了！
這幾乎是眾生平等的翻譯詞。
“在未來的一個月內，你將學習整個神殿的相關事宜，也會讓你明確知道神殿各個職員的工作和她們的報酬。“
“那麽我該如何評判，如果讓她們執行了超出職責範疇之外的請求之後。我到底該給她們多少報償，又該使用什麽樣的報償形式呢？”羅賓疑惑地問到。
或許工作和每個人的月薪什麽的是具體而固定的。
但是關於神使說的，超出職責外的界限仍然很模糊。
卡莉斯塔轉過身來，瞥了他一眼，“那是你和她們的事情。”
“……”
“只要你們雙方都同意，並且滿意，我覺得沒有什麽問題。”卡莉斯塔淡淡地說到。
“……”
天吶，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py嗎？
但是，這種模糊的報償關系，是怎麽延續到今天的？
羅賓在心裏默默吐槽。
而這種規矩，究竟是神殿的傳統，還是卡莉斯塔自己發明的？
不得而知。
羅賓在心底裏默默搖頭。
“羅賓大人。”
安妮走上前來，雙手握住輪椅背後的推把，對著羅賓溫和地笑了笑。
“你如果有什麽事情，就盡管吩咐好了。只要您的要求是正義的善良的，我們就願意為您效勞。”
“安……”卡莉斯塔擡起頭來，就像個撒嬌的小女孩般怨恨地看著安妮，她壓低了聲音小聲說到，”你好歹也看看這個天選者是不是有壞心眼的人啊，這麽早提醒他幹嘛？“
“……”
對不起，你剛才說的話我都聽到了。
羅賓滿頭黑線。
……
“然後，剛才說的，是神殿範圍內的權力。至於神殿之外……”卡莉斯塔將尾音拖得很長，將羅賓的好奇心也吊了起來。
關於神權的力量，羅賓之前測試過兩次。
關於天選者對王國的權力，他到現在並沒有半點想象。
“伊特奈爾，加上皓月城，一共被劃分為八大領地，除了國王直轄的皓月城外，其他的分別掌控在七個大公的手中。
每個大公領，都有一個大神會，然後底下的小領地，又會有當地的神會。
全國上下，大大小小的神會加起來有327個。
我們會通過地方選拔和神殿會議來決定每個大神會的主神官，再由他們各自挑選下一層的神官，以此類推。“
“咦？難道不是直接任命的嗎？”羅賓疑惑地看著卡莉斯塔，“我的意思是，就像國王任命大公那樣。”
“呵呵……”卡莉斯塔輕蔑地笑了起來，“你把事情也想得太簡單了。哪怕是大公也不是國王就能任命的。”
她說到這裏，又補充了一句，“或許最開始是這樣。在開國之時，伊特奈爾最先的大公是由國王任命。但是，時間會改變一切。又會延續一切。
那些人不會輕易吐出口中的利益，當有了領土之後，家族會變得比對國王的忠誠更加重要。“
“抱歉。扯遠了。”卡莉斯塔微微一笑，“但是，可以類比的是，各大神會的主神官，從領主們那裏學會了這一點。
雖然在名義上，神殿是享有任免權，而我也有一人決斷權，可以罷免和任命任何一個地方神會的神官。
但是，我們沒法這麽做。
或者說，形勢不一定支撐我們能做到這一點。“
“為什麽？”羅賓不太理解這是什麽樣的操作，“如果說大公們是因為各自對地方的掌控和影響……”
當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就突然明白了一些事情。
大公脫離了國王的控制，是因為她們有足夠長的時間來經營，讓領地的領民們忠誠的對象變成她們。
國王的手臂伸不了那麽長。
然後當勢力穩固之後，延續就變成了必然訴求。
所以大神會的主神官也是這樣嗎？
“在六十六年前，我罷免了聖貝塔領的主神官，因為我得知她私下販賣生命之果。”卡莉斯塔回憶起歷史，目光黯淡，“然後我把我最信任的一名神官調任聖貝塔領。”
說到這裏，神使擡起頭來，瞥了一眼站在她身後的安妮。
羅賓覺得兩者的眼神有些奇怪的意味，卻不明白那是什麽。
“然後呢？”
羅賓很想知道結果如何。
之前羅莎林德跟他說過一次神會勾結領主販賣生命之果的事情，但是，從神使的口中說出來又是另外一種感覺。
“結果……她到任沒有多久，大概是一個月零三天，就被送上了法庭。然後在宣判有罪之後，卡米拉被執行了絞刑。”
這個結果倒是羅賓沒有想到的。
“你猜罪名是什麽？”卡莉斯塔笑吟吟地，側頭看著羅賓。
“不知道。”
與其猜測，羅賓不如老老實實地回答，雖然他已經隱約有所預感，那不是什麽好的罪名。
“罪名是販賣生命之果。”
“啊……？”這倒是出乎羅賓的意料。
“但是你明明派她去，就是因為上一任……是因為被腐化了嗎？還是被誣陷？”羅賓突然覺得她描述的事情，水有點深。
“不知道。”卡莉斯塔搖搖頭，嘲諷般笑了起來，“至今為止，我仍然無法得知真相。我最親愛的卡米拉，她究竟是背叛了我，還是遭到別人的誣陷。總之，她被迅速地抓起來吊死了。
人贓並獲，並且，那場審判，是由領民進行的投票。“
“領民投票？”羅賓的雙瞳微微放大，他沒法想象那場判決是怎麽展開的。
“聖貝塔領，有12萬人進行了投票，亨特大公似乎想撇清自己的幹凈，所以采用了皓月法典上最公正的判決。準確來說，有1241人進行了投票，上至大公，下至農民。”
卡莉斯塔說起這段往事，眼神中有了微微的波動。
“然後有1240人認定卡米拉有罪。”卡莉斯塔戲謔般笑了起來，“唯一一個棄權，在後來的調查下，發現是亨特大公投的。”
卡莉斯塔發出一聲冷哼。
“多麽諷刺。”
是啊，多麽諷刺。
但是，羅賓心想，越是把自己摘開，不就越是有問題嗎？
“我不是一個容易妥協的人，也不太相信我自己的眼光會出錯，我相信卡米拉的為人，她有一顆至誠的心和聖潔的靈魂。”卡莉斯塔繼續說到，“在這之後的五十多年裏，我前後一共派出了超過三十多個不同的地方神官，最瘋狂的一次，是調換了四個大公領的大神會主神官。”
“結果呢？”羅賓緊緊盯著她的眼睛。
那雙銀色的瞳仁如同天上皎潔的月亮。
只是在剛才蒙上了塵埃。
“結果……”卡莉斯塔深吸一口氣，帶著一絲悲哀地說到，“被定罪的有半數之人，剩下的一半，變成了我的死敵。”
“怎麽會這樣……”
羅賓的雙眸蒙上了一層霧氣，如果說之前那位卡米拉是被人誣陷，那麽後面這麽多人的墮落，就說不過去了吧……
難道真的是應了那句話？
環境使人腐敗？
“在弄清了我的意圖之後，地方神官們，在十二年前，利用奧利維亞王進行律法改革的時機，向神殿提起了神權法。
其中最重要的一條規定，就是大領地的主神官，得通過神殿議會，由各地方神會提名候選人，然後與會神官共同投票決定任選。
我的任免權，早就被圈禁在了皇城這個不到百裏的地方了。“
就是此時此刻，羅賓突然覺得，之前婕希說漏了一點。
他潛在的敵人除了大公們之外，還有神會本身。
準確來說，是地方神會。
“好了，這就是我們的權力。”卡莉斯塔開心地笑起來，一掃臉上的陰霾，“當然，如果你願意，地方神會的那些狗腿子們願意給你所有想要的，豪華馬車，天鵝絨的床墊，金絲地毯，狐皮大衣，只要你想要，她們就巴不得把這些送到你的面前。“
卡莉斯塔朝著羅賓擠了擠眼睛，露出跟她外表不相稱的狡黠笑容。
“這也是你的權力。”
卡莉斯塔一字一句說到。
每個字都重重地敲到羅賓的心上。
他輕輕地走了過去，從安妮的手中接過輪椅的推把，欣慰地笑了起來。
“我會考慮的。”羅賓輕聲說到。
卡莉斯塔掩嘴微笑著。
……
“關於你們未來的安排。”卡莉斯塔轉過身來，用眼光打量起羅賓帶來的這幾個人。
那名高大的金發戰士她略有耳聞，據說實力上跟大阿爾塞不相上下，應該會成為一個非常有用的神殿戰士。
而另外一個，據說是羅賓的親妹妹。
這對於她們來說，都不是那麽容易處理。
“她叫什麽名字？”卡莉斯塔的目光落在凱伊的身上。
而後者並沒有躲閃，而是筆直地迎向她的目光。
兩個人似乎從未見過面，卻對彼此都有些熟悉。
卡莉斯塔有一種奇妙的錯覺，似乎在哪裏見過這樣一張面孔，或者是從哪裏聽說過……
“我叫凱伊。”凱伊用諾美爾通用語回答她，帶著一點點賽科瑞德的口音，聽起來跟羅賓標準的諾美爾語有一點不同。
見多識廣的卡莉斯塔當然能聽得出來這一點。
賽科瑞德人說話舌頭基本都是捋得平直，缺乏變化，她們彼此交談時，讓人聽起來更像是吵架，同時賽科瑞德人的脾氣明顯也要暴躁許多。
如果不是她們在三百年前的戮血戰爭中吸收了來自伊特奈爾和洛佩斯的先進經驗，只怕現在的賽科瑞德仍然是一群野蠻人的集合。
但，哪怕是現在，賽科瑞德引入領主和騎士，也並沒有讓她們變得更加文明。
長老會依然把持著國家的權柄，執政官無心其他人的死活，奴隸販賣和角鬥場仍然如火如荼……
反而那些被引入的騎士榮譽和各種頭銜成為了一種不倫不類的存在。
在看到凱伊的時候，卡莉斯塔從她的眼睛中就能看得出來，這是一個來自賽科瑞德的人。
她的眼中有火。
她的靈魂中住著野獸。
“所以，你是賽科瑞德人？”卡莉斯塔疑惑地看著她，“但是我記得賽科瑞德人將國家比作生命，你為什麽……”
“因為他救了我一命。”凱伊截斷了她的話，目光看向羅賓，臉上溢滿了真誠的笑容，“他給了我新生。賽科瑞德人不能不報恩。”
羅賓的眼中起了一抹漣漪，但是轉瞬間又落了下去。
凱伊用句非常巧妙，她沒有撒謊，羅賓確實救了她一命，準確來說，是賦予了她一次新的生命。
羅賓微微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出當時凱伊所說的話——
【賽科瑞德的守望者，在一百多年前就已經死去。】
【現在在您面前的凱伊·佛林，是一個重生者。我的命是您換來的，必須得報答給您。】
聲音回想。
細節歷歷在目。
如在眼前。
……
是的。
卡莉斯塔想起了賽科瑞德人的另外一句話——
滴血之恩。
以死相報。
她沈吟了一下，然後釋然地笑了起來。
“凱伊，你有一個好名字，讓我想起了一百多年前賽科瑞德的守望者。”
她說到這句話的時候，身後的羅賓臉上露出一抹難以言說的覆雜表情。
“我們也有一個叫做蓋爾的孩子，”卡莉斯塔將雙手交疊在膝蓋上，眼神柔和地看著凱伊，“她立志要成為像平民騎士王蓋爾那樣的英雄。所以，我也希望你，能成為像守望者凱伊那樣的英雄。”
羅賓努力將卡到喉嚨的笑意憋了回去。
這惹來安妮些微慍怒的目光。
“那麽，我之後會給你安排一次神翼侍衛的選拔……”
“不，”凱伊大聲地截斷了她的話。
卡莉斯塔微微一楞。
安妮也是眼神中充滿了驚惶以及慍怒。
任何人都希望成為神翼侍衛，這是一支為了侍奉和保衛神使安全的隊伍，堪比國王親衛。
不，甚至於比國王親衛的地位更高。
因為這是最接近神的職位，充滿了無盡的神聖榮耀……
但是，安妮壓抑著胸中的怒火，帶著沈重眼袋的雙眼死死地看著這名叫做凱伊的戰士。
這名賽科瑞德人也太不知好歹了……
“不，尊敬的神使大人。”凱伊抽動了一下鼻子，帶著誠摯地笑容鞠了一躬。
“我感謝您的厚愛，也對神翼侍衛充滿了無限的遐想，在賽科瑞德的歷史中，神翼侍衛們，可是比肩神諭戰士的無上存在。”
在這一刻，這位來自於一百多年前的老油條極盡馬匹之能，把她所知道的一切美好的詞匯都用了起來。
“但是，我還是得說，我無法成為神翼侍衛，我的命是羅賓大人給的，我發誓要報答他，成為他終身的侍從，為其竭忠盡智。這是對神靈起誓，不容許反悔的事情。”
卡莉斯塔轉過頭來，看向身後的羅賓。
“是這樣嗎？”
“對。”羅賓點點頭，“她是我的侍從，所以我也請求您，讓她留在我的身邊。”
“竟然是這樣……”卡莉斯塔低著頭，“因為已經獻身於你，所以沒有辦法獻身給神……”
啊餵……
獻身這個詞，羅賓的嘴角抽動一下，怎麽聽起來這麽奇怪。
“我本來想讓小阿爾塞成為你的貼身侍衛的。”卡莉斯塔停頓一下，轉頭看向安妮，“安，既然這樣，就安排小阿爾塞回到她原來的地方吧。”
“好的，神使大人。”安妮恭敬應到。
羅賓將目光轉向大阿爾塞。
不太明白這兩個阿爾塞之間到底是什麽關系。
或者說，就像小蓋爾和蓋爾那樣，僅僅是因為姓氏或者名字相同？
“你沒有異議吧，阿爾塞？”卡莉斯塔用溫柔的目光詢問她。
後者微微欠身，“不論是做什麽，都是她的榮幸。”
聽這個口氣，羅賓隱約感覺，兩個阿爾塞應該是有關系的。
否則不會有人能代替別人回答。
只不過當他看到阿爾塞的時候，從她年輕緊致的臉上無法斷定，大小阿爾塞究竟是姐妹關系還是母女關系……
“那麽，凱伊，你就繼續當好羅賓的侍從，保護他的安全。”卡莉斯塔下了決斷。
凱伊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那麽，至於你……”她轉過頭來，視線落到羅琳的身上。
後者被她的目光嚇了一跳。
因為聽不懂他們說話，羅琳幾乎站著睡了過去。
誰會想到這麽一個至高之人會將目光轉向她。
就像是全身被潑了一盆水，羅琳一個激靈清醒過來。
“神使大人在對你的未來進行安排。”羅賓解釋到。
“哦，好，好的。”羅琳雙手貼到兩側，做了一個立正的姿勢。
卡莉斯塔被她逗笑起來。
“既然她是你的妹妹，那麽也就相當於是我的女兒。”卡莉斯塔沈吟一下，皺眉搖了搖頭，“先讓她住在神殿裏面吧，等你們都學會了伊特奈爾的文字，對神殿和整個皓月城都有了一定的熟悉之後，我會再問過她，無論她未來想做什麽。
無論是成為神官也好，或者是神官侍衛也好，還是想在伊特奈爾當個裁縫、木匠、馬夫、騎士、農民、廚師……我都會全力支持。“
聽完卡莉斯塔的話，羅賓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這位神使大人，比他想象中要開明得多。
他之前還擔心，萬一羅琳被強迫離開他，或者是被強迫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那麽他一定會不惜任何代價，也要保護好自己的妹妹，也要保護好她的夢想。
“謝謝神使大人。”羅賓代替羅琳給出了回答。
“然後……你，”卡莉斯塔轉向後面，擡頭看著羅賓。
後者的心頭重重一跳。
“你在未來相當長的時間內，都得跟我學習怎麽照顧生命之樹，”她的目光向上擡升，直至蒼穹。
樹葉密密麻麻地鋪滿了整個天空。
“以及聖典中的內容。哦，對了，還有十二年前出臺的神權法。”
卡莉斯塔皺起眉頭，“總之，在我去世之前，你恐怕都得跟我形影不離，就像是一次生命的傳承那樣。”
去世。
形影不離。
生命的傳承？
羅賓的心中一動。
仿佛是既定的命運細線，將羅賓的手指同她連到了一起。
一陣風吹來，將頭上的樹葉搖曳得沙沙作響。
正是這時，卡莉斯塔擡起頭來，露出恬靜的笑容，她的目光一直延伸到神殿之外。
“我想，你們的老師來了，按照跟奧利維亞的約定，這段時間，你們應該要接受不少課程。”
“是的。”
羅賓轉過目光，看到了石階之上出現的人形。
婕希戴著大大的金絲邊眼鏡，穿著潔白的禮服，筆直地站在地平線上。
陽光模糊了她的臉，讓她金色的頭發熠熠生輝。
長長的影子被拉長到地面上，一直到羅賓的腳邊。
他跟國王邀請的老師，婕希伯爵如約而至。
她的雙手攏到胸前，對著羅賓微微一禮。
“早上好。羅賓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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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早上用餐的時候，羅賓才知道，他清早在後面花園中遇到的那個女孩是伊特奈爾的神使。
也就是神殿的主人——
【卡莉斯塔·潘德拉貢】
他差點沒因為太過驚訝而一刀子砍到自己的手指。
而他的手肘也差點砰翻了手邊的奶茶杯。
幸好凱伊及時地幫他接住了，這才沒有造成太過狼狽和失態的場面。
但是……
羅賓一邊切割著銀制餐盤中的堅硬面包，一邊用眼角餘光打量著坐在長桌對面的那個女士。
神使一臉平靜，優雅地啜飲著金色茶杯中的奶茶，然後將它放到一邊，輕輕地拿起刀叉。
從她的樣貌和身材上，怎麽看都只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吧？
換了任何一個人，都不會把面前的這位少女，跟神殿的主人聯系在一起。
因為之前奧利維亞王口中所說的被神使帶大，讓羅賓覺得這位神使大人少說也該有七八十歲。
白發蒼蒼，皺紋滿面，佝僂，多病……
這些是羅賓之前關於神使的想象。
而面前的這位少女形象的至高主人，明顯無一符合這些特征。
哦，除了一頭銀色的頭發之外。
而且，羅賓也看得出來，那種銀色是帶著高貴光澤，如同他夢境中的女人形象的長發。
並不是因為年老而色素退化之後呈現出來的年紀白。
不過，當他想起了維文之時，又突然覺得有些釋然。
如果沒記錯的話，當他舉起雷霆之錘砸開了維文的流動外衣之時，她確實露出了一張年輕而緊致的臉。
那一幕，羅賓一輩子都忘不掉。
同樣，恐怕他也忘不掉今天早上發生的事情——
那個年輕的神使大人躺在他的臂彎中……
羅賓搖搖頭，驅散一些不潔的想法。
如果神使本身就有什麽特殊的能力的話，青春永駐似乎對於像她們這樣的人來說是平常不過的事情。
他大腦裏閃現出了當時神使讓花朵綻放的場景……
羅賓不太確定那是魔法還是什麽，也不太清楚當他成為神使的時候是否也意味著能繼承那種青春永駐的能力……
羅賓低頭啜飲了一口奶茶，然後用舌頭舔了舔嘴唇。
他的視線落到卡莉斯塔的輪椅上。
就是這時，他突然明白了為什麽兩側的樓梯都要增加一個緩斜坡和接連不斷的扶手握把。
一切都是為了這位神使大人。
只不過，他不太清楚，卡莉斯塔是生來殘疾，還是後天因為什麽原因而被迫坐到了輪椅上。
“哥，你好色哦，總盯著人的下半身看。”旁邊傳來羅琳小心翼翼壓低了的興奮聲音。
“餵。不是你想的那樣好嗎？”
……
長長的餐桌上，六個人在安靜地用餐。
羅賓、羅琳、凱伊、卡莉斯塔、阿爾塞。
還有安妮。
這位盡職盡責的神殿管家，前主神官，在為大家準備好餐具和食物，並為他們倒滿奶茶之後，自己坐到了神使的左手位置。
似乎並沒有多少主仆的身份差異。
羅賓不太清楚是因為她曾經擔任過主神官，還是本來這裏就沒有明確的上下界限。
他想起昨天晚上看到的一幕，盧芭擡箭射向了阿爾塞。
同樣也說不清楚，那是因為沒有身份差異，還是因為感情太過親昵。
按理說阿爾塞的地位應該很高。
盧芭對她的那種行為明顯是僭越了地位的行為。
……
羅賓搖搖頭，沒有繼續追究。
他安靜地享用今天的早餐。
說起來除了面包硬了一些，奶茶太甜之外，可以說得上是美味。
大廳裏面空蕩蕩的。
只有間歇的刀叉和餐盤碰撞的聲音響起。
神殿的人數出人意料的少。
從昨晚到現在，羅賓也沒有遇到過幾個人。
諾大的宮殿和密密麻麻的房間，都是空蕩蕩的。
不免有些浪費的嫌疑。
或許是能夠出現在神殿中，坐在這裏吃飯的人都是有重要或者特殊身份的。
只能這麽解釋了。
阿爾塞是因為今天早上來覆職——
她此前一直都是擔任神使的貼身侍衛，寸步不離。
而他們幾個，是因為到現在為止還沒有得到更為明確的安排。
凱伊、羅琳都只是客人的身份。
而他，羅賓，作為天選者，也不知道未來要做些什麽。
……
“你應該感到運氣不錯。”神使咽下一塊面包，然後喝了一口奶茶，低垂著眼簾，淡淡開口。
羅賓擡起頭來，疑惑地看著對方。
“今天早上，大阿爾塞來換防。”卡莉斯塔平靜而優雅地切著餐盤中的面包，頭也不擡，以至於羅賓懷疑她是不是在對自己說話。
“不然的話，以你那麽冒失的行為，應該會被小阿爾塞大卸八塊的吧？“
“……”羅賓一頭黑線。
但是他立刻明白了卡莉斯塔的意思。
不管怎麽說，面前這位長得比少女還少女的人可是神殿的主人，周圍不可能沒半個護衛。
像羅賓這麽冒失地跑過去，還……抱起她……
換了是大阿爾塞外的其他人，如果不知道羅賓的身份，肯定是認為其對神使構成了威脅。
大卸八塊，似乎已經算是比較輕的了。
這樣看來，他還真是躲過了一劫……
“不過，這樣的會面方式也不錯。”卡莉斯塔吃完了自己的食物，舔幹凈手指，輕輕笑了起來。
笑容足以融化整個世界。
但是又帶著一種說不出來的冰冷感。
羅賓不由得呆了一秒。
“至少。”卡莉斯塔說完後面的話，她擡起目光，一雙銀色瞳仁中泛出甜美的笑意，“令人印象深刻，羅賓。”
“……”羅賓除了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所以，今天早上究竟是發生了什麽？”安妮好奇地打量著他們。
就像是一家之長在詢問淘氣的孩子們。
神使笑而不語。
羅賓也不敢說話。
於是安妮將目光轉向了阿爾塞。
至少這名盡忠職守的侍衛該知道些什麽。
畢竟她可是寸步不離守著卡莉斯塔。
阿爾塞換了一件幹凈的白色長衣，安靜地坐在神使的右手，低頭吃著自己的食物，一言不發。
她的無弦弓寸步不離地立在椅子旁，而她大腿上的匕首探出半個腦袋，閃耀著光澤。
也許當時她正坐在神殿的屋頂上看著遠處日出時的美麗風景。
也許她瞥見了羅賓抱起卡莉斯塔時的一切。
只不過，也許阿爾塞認為，那是一個完美的契機。
她的臉色平靜，波瀾不驚，一如既往的淡定。
羅琳從始至終，都不明白他們在說些什麽，不過看他們的表情，只覺得有些精彩。
“沒什麽。”卡莉斯塔將手中的奶茶杯放下，用白色的絲制餐巾擦了擦嘴角沾染的白色。
“我跟羅賓有過一場不錯的見面談話，我想……”
她笑盈盈地看著羅賓，“這會為我們今後的愉快相處奠定一個不錯的開始。”
“咳咳……”羅賓被奶茶嗆到，劇烈地咳嗽起來。
在羅琳的視線中，自動腦補了一下畫面。
“哥，你嘴角流出了不知名的白色液體。”
“……”如果不是這裏有人，羅賓一定要把這個家夥按在地上胖揍一頓。
“那麽，我先去客廳，”卡莉斯塔轉動著輪椅，向著餐廳外滑去，“等會兒如果你們就餐完畢，我們就可以來談談關於我們的未來。”
“好的。神使大人。”
屋子裏面就只響起羅賓一人空蕩蕩的聲音。
阿爾塞自始至終一語不發，顯得極為淡定。
安妮皺起眉頭，也沒有說話，只是平靜地吃著餐盤中的東西。
當羅賓用詢問地眼神看向金發的侍從凱伊之時。
她只是聳了聳肩，表示什麽都不知道。
羅琳將一根煎腸用叉子叉住，餵給腳邊的閃白。
後者立刻歡快地將後腿立了起來，扒拉著羅琳的小腿，然後流著哈喇子一口將煎腸咬到嘴裏。
這個狗腿……
羅賓眉頭狠狠抽了一下。
不過話說回來……
這個家夥比起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是不是長大了不少啊？
羅賓想起之前蓋爾給他說的話——
精靈狼是法師的最佳夥伴。
而且它還會進化出非常特殊的異能。
不知道閃白什麽時候能進化出來。
他不禁有些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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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早飯以後，乖巧的羅琳雖然語言不通，但是還是幫忙安妮收拾餐盤。
然後在做完這一切之後，一行人按照之前卡莉斯塔所說的，來到了客廳之中。
神殿的客廳莊嚴肅穆，擺放著一些皮質的沙發和家具。
四周穿插著生命之樹的綠色，就像是坐在由花園和教堂拼接而成的房間一樣。
除了卡莉斯塔以外，其他人在安妮的安排下，坐到了沙發上面。
白色的軟皮沙發，填充了不少上好的皮料和毛料，基本上是由底下有名的家具商人送上來的。
說是為了對神會的敬仰。
也有一些是來自於地方神會。
“你叫羅賓？”
卡莉斯塔坐在輪椅上，雙手合在膝蓋上方，側頭看向他。
“對。”羅賓點點頭，不卑不亢，沒有半分怯意。
“姓什麽？”
羅賓張了張嘴，不知道該怎麽給她解釋中國人的姓。
羅賓，robin，在西方人聽起來只是一個沒有姓的名字。
但是，羅，賓，在東方這就是姓加名。
“沒事……”卡莉斯塔側頭微笑著，就像是臉上灑滿了月光，她平靜地眨了眨眼睛，帶著一絲溫柔地看向羅賓，“我來到這裏的時候，我可是個連名字都沒有的孤兒。”
“你比我要幸運得多，起碼你還有個名字。”
羅賓楞了一下，卻沒什麽好說的。
雖然她剛才偶然提及到了自己的身世，但是在這位神使大人的眼中一點都看不到顧影自憐的感覺。
她只是平淡地陳述著一個事實。
輕描淡寫地說明自己的想法。
“看來，這就是伊特奈爾的傳統了。”卡莉斯塔笑了起來，“我的前任，她的名字來源於她之前的神使，然後我的前任——【席拉·潘德拉貢】給了我這個名字。“
她的目光寧靜地看向羅賓，“那麽，現在到了我們。”
“你以後是我的繼承者，那麽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我們的關系應該就是類似於母親和孩子吧。”
母親和孩子……
羅賓看著她的模樣，總覺得有些違和感。
這位神使大人看起來比他還要年輕。
“你以後就跟我同姓。”卡莉斯塔笑了起來，“孩子，你過來。”
同時阿爾塞和安妮也將目光投向了羅賓。
仿佛是在觀摩一件異常神聖的儀式。
羅賓不明白那意味著什麽，只是乖巧地向前幾步，蹲到了卡莉斯塔的腳邊。
她的身上有著一股好聞的味道。
卡莉斯塔示意他低下頭，將右手撫摸著他的後腦。
就像是騎士受洗一樣。
“之後會有一個正式的儀式。這個儀式雖然簡略了一些，但是，在神殿眾人的見證下，在生命之樹及神靈的見證下，它也有足夠的效力。”
卡莉斯塔的語氣莊重嚴肅，就像是一個高高在上的女神。
即使她坐在輪椅上。
羅賓也感受到了來自於其上的強大力量。
“羅賓，我代表神靈賜予你姓，如同神靈賜予我的那樣，從此以後，你就是我的繼承者，在我死後替我照顧生命之樹，侍奉神靈，同時將神的意志和對世人的愛散播整個王國。”
卡莉斯塔虔誠地笑了起來，“我的孩子，從此以後，你就是【羅賓·潘德拉貢】。”
媽耶。
這個姓。
真的不是作者偷懶盜用的亞瑟王嗎？
羅賓在她說完話的時候，擡起頭來。
“很好。”卡莉斯塔扶起他，仰視著羅賓的臉，“今後，你就是神殿未來的主人了。”
……
如果說，之前婕希告訴過他，天選者面臨的危險和處境是什麽。
羅莎林德告訴過他，天選者的責任和義務是什麽。
那麽，今天，到達了神殿之後的第二天。
卡莉斯塔，告訴他的就是，天選者的權力是什麽。
“整個神殿，除了大阿爾塞，你可以隨意差遣任何人，”卡莉斯塔雙手轉動著輪椅，向前滑去。
眾人跟著她的腳步，慢慢來到了神殿外面。
“只要不太過分，一般我不會過問你的事情。”
不太過分……
羅賓嘴角抽搐一下，這個說法就有點魔性了。
說得好聽，他可以做任何事情，哪怕是打家劫舍。
說得不好聽，他什麽也做不了。
一切都得看過分的界限在哪裏。
“如果你想讓阿爾塞做事，得先知會我一聲，因為我平時都需要她。”卡莉斯塔說到這裏，視線落到自己的雙腿上。
羅賓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
因為行動不便，加上自身的安全，所以需要阿爾塞的幫助。
從某種程度上說，這位神使大人幾乎是完全下放權力給他啊。
這也太好了點吧？
“但是，在差遣她們的同時，我希望你能做到一點。”卡莉斯塔停了下來，將輪椅轉向羅賓，“如果是做了職責之外的事情，請給與她們相應的報償。”
這是什麽意思……
羅賓呆立了兩秒。
“每個生命都是極其可貴的，沒有人天生要為另一個人服務，做出犧牲。”卡莉斯塔平靜地說到，“如果你要別人為你付出和犧牲，那麽你就得付出相應的報償。換句話說，哪怕是天選者，亦或是我，都要有相應的付出。”
哎？
羅賓心頭重重一跳。
剛才她所說的這些話——
怎麽這麽不像他想象中的權力掌握者。
這種話從一個封建社會的神權至高者的嘴裏說出來，也太不可思議了！
這幾乎是眾生平等的翻譯詞。
“在未來的一個月內，你將學習整個神殿的相關事宜，也會讓你明確知道神殿各個職員的工作和她們的報酬。“
“那麽我該如何評判，如果讓她們執行了超出職責範疇之外的請求之後。我到底該給她們多少報償，又該使用什麽樣的報償形式呢？”羅賓疑惑地問到。
或許工作和每個人的月薪什麽的是具體而固定的。
但是關於神使說的，超出職責外的界限仍然很模糊。
卡莉斯塔轉過身來，瞥了他一眼，“那是你和她們的事情。”
“……”
“只要你們雙方都同意，並且滿意，我覺得沒有什麽問題。”卡莉斯塔淡淡地說到。
“……”
天吶，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py嗎？
但是，這種模糊的報償關系，是怎麽延續到今天的？
羅賓在心裏默默吐槽。
而這種規矩，究竟是神殿的傳統，還是卡莉斯塔自己發明的？
不得而知。
羅賓在心底裏默默搖頭。
“羅賓大人。”
安妮走上前來，雙手握住輪椅背後的推把，對著羅賓溫和地笑了笑。
“你如果有什麽事情，就盡管吩咐好了。只要您的要求是正義的善良的，我們就願意為您效勞。”
“安……”卡莉斯塔擡起頭來，就像個撒嬌的小女孩般怨恨地看著安妮，她壓低了聲音小聲說到，”你好歹也看看這個天選者是不是有壞心眼的人啊，這麽早提醒他幹嘛？“
“……”
對不起，你剛才說的話我都聽到了。
羅賓滿頭黑線。
……
“然後，剛才說的，是神殿範圍內的權力。至於神殿之外……”卡莉斯塔將尾音拖得很長，將羅賓的好奇心也吊了起來。
關於神權的力量，羅賓之前測試過兩次。
關於天選者對王國的權力，他到現在並沒有半點想象。
“伊特奈爾，加上皓月城，一共被劃分為八大領地，除了國王直轄的皓月城外，其他的分別掌控在七個大公的手中。
每個大公領，都有一個大神會，然後底下的小領地，又會有當地的神會。
全國上下，大大小小的神會加起來有327個。
我們會通過地方選拔和神殿會議來決定每個大神會的主神官，再由他們各自挑選下一層的神官，以此類推。“
“咦？難道不是直接任命的嗎？”羅賓疑惑地看著卡莉斯塔，“我的意思是，就像國王任命大公那樣。”
“呵呵……”卡莉斯塔輕蔑地笑了起來，“你把事情也想得太簡單了。哪怕是大公也不是國王就能任命的。”
她說到這裏，又補充了一句，“或許最開始是這樣。在開國之時，伊特奈爾最先的大公是由國王任命。但是，時間會改變一切。又會延續一切。
那些人不會輕易吐出口中的利益，當有了領土之後，家族會變得比對國王的忠誠更加重要。“
“抱歉。扯遠了。”卡莉斯塔微微一笑，“但是，可以類比的是，各大神會的主神官，從領主們那裏學會了這一點。
雖然在名義上，神殿是享有任免權，而我也有一人決斷權，可以罷免和任命任何一個地方神會的神官。
但是，我們沒法這麽做。
或者說，形勢不一定支撐我們能做到這一點。“
“為什麽？”羅賓不太理解這是什麽樣的操作，“如果說大公們是因為各自對地方的掌控和影響……”
當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就突然明白了一些事情。
大公脫離了國王的控制，是因為她們有足夠長的時間來經營，讓領地的領民們忠誠的對象變成她們。
國王的手臂伸不了那麽長。
然後當勢力穩固之後，延續就變成了必然訴求。
所以大神會的主神官也是這樣嗎？
“在六十六年前，我罷免了聖貝塔領的主神官，因為我得知她私下販賣生命之果。”卡莉斯塔回憶起歷史，目光黯淡，“然後我把我最信任的一名神官調任聖貝塔領。”
說到這裏，神使擡起頭來，瞥了一眼站在她身後的安妮。
羅賓覺得兩者的眼神有些奇怪的意味，卻不明白那是什麽。
“然後呢？”
羅賓很想知道結果如何。
之前羅莎林德跟他說過一次神會勾結領主販賣生命之果的事情，但是，從神使的口中說出來又是另外一種感覺。
“結果……她到任沒有多久，大概是一個月零三天，就被送上了法庭。然後在宣判有罪之後，卡米拉被執行了絞刑。”
這個結果倒是羅賓沒有想到的。
“你猜罪名是什麽？”卡莉斯塔笑吟吟地，側頭看著羅賓。
“不知道。”
與其猜測，羅賓不如老老實實地回答，雖然他已經隱約有所預感，那不是什麽好的罪名。
“罪名是販賣生命之果。”
“啊……？”這倒是出乎羅賓的意料。
“但是你明明派她去，就是因為上一任……是因為被腐化了嗎？還是被誣陷？”羅賓突然覺得她描述的事情，水有點深。
“不知道。”卡莉斯塔搖搖頭，嘲諷般笑了起來，“至今為止，我仍然無法得知真相。我最親愛的卡米拉，她究竟是背叛了我，還是遭到別人的誣陷。總之，她被迅速地抓起來吊死了。
人贓並獲，並且，那場審判，是由領民進行的投票。“
“領民投票？”羅賓的雙瞳微微放大，他沒法想象那場判決是怎麽展開的。
“聖貝塔領，有12萬人進行了投票，亨特大公似乎想撇清自己的幹凈，所以采用了皓月法典上最公正的判決。準確來說，有1241人進行了投票，上至大公，下至農民。”
卡莉斯塔說起這段往事，眼神中有了微微的波動。
“然後有1240人認定卡米拉有罪。”卡莉斯塔戲謔般笑了起來，“唯一一個棄權，在後來的調查下，發現是亨特大公投的。”
卡莉斯塔發出一聲冷哼。
“多麽諷刺。”
是啊，多麽諷刺。
但是，羅賓心想，越是把自己摘開，不就越是有問題嗎？
“我不是一個容易妥協的人，也不太相信我自己的眼光會出錯，我相信卡米拉的為人，她有一顆至誠的心和聖潔的靈魂。”卡莉斯塔繼續說到，“在這之後的五十多年裏，我前後一共派出了超過三十多個不同的地方神官，最瘋狂的一次，是調換了四個大公領的大神會主神官。”
“結果呢？”羅賓緊緊盯著她的眼睛。
那雙銀色的瞳仁如同天上皎潔的月亮。
只是在剛才蒙上了塵埃。
“結果……”卡莉斯塔深吸一口氣，帶著一絲悲哀地說到，“被定罪的有半數之人，剩下的一半，變成了我的死敵。”
“怎麽會這樣……”
羅賓的雙眸蒙上了一層霧氣，如果說之前那位卡米拉是被人誣陷，那麽後面這麽多人的墮落，就說不過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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環境使人腐敗？
“在弄清了我的意圖之後，地方神官們，在十二年前，利用奧利維亞王進行律法改革的時機，向神殿提起了神權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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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此時此刻，羅賓突然覺得，之前婕希說漏了一點。
他潛在的敵人除了大公們之外，還有神會本身。
準確來說，是地方神會。
“好了，這就是我們的權力。”卡莉斯塔開心地笑起來，一掃臉上的陰霾，“當然，如果你願意，地方神會的那些狗腿子們願意給你所有想要的，豪華馬車，天鵝絨的床墊，金絲地毯，狐皮大衣，只要你想要，她們就巴不得把這些送到你的面前。“
卡莉斯塔朝著羅賓擠了擠眼睛，露出跟她外表不相稱的狡黠笑容。
“這也是你的權力。”
卡莉斯塔一字一句說到。
每個字都重重地敲到羅賓的心上。
他輕輕地走了過去，從安妮的手中接過輪椅的推把，欣慰地笑了起來。
“我會考慮的。”羅賓輕聲說到。
卡莉斯塔掩嘴微笑著。
……
“關於你們未來的安排。”卡莉斯塔轉過身來，用眼光打量起羅賓帶來的這幾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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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外一個，據說是羅賓的親妹妹。
這對於她們來說，都不是那麽容易處理。
“她叫什麽名字？”卡莉斯塔的目光落在凱伊的身上。
而後者並沒有躲閃，而是筆直地迎向她的目光。
兩個人似乎從未見過面，卻對彼此都有些熟悉。
卡莉斯塔有一種奇妙的錯覺，似乎在哪裏見過這樣一張面孔，或者是從哪裏聽說過……
“我叫凱伊。”凱伊用諾美爾通用語回答她，帶著一點點賽科瑞德的口音，聽起來跟羅賓標準的諾美爾語有一點不同。
見多識廣的卡莉斯塔當然能聽得出來這一點。
賽科瑞德人說話舌頭基本都是捋得平直，缺乏變化，她們彼此交談時，讓人聽起來更像是吵架，同時賽科瑞德人的脾氣明顯也要暴躁許多。
如果不是她們在三百年前的戮血戰爭中吸收了來自伊特奈爾和洛佩斯的先進經驗，只怕現在的賽科瑞德仍然是一群野蠻人的集合。
但，哪怕是現在，賽科瑞德引入領主和騎士，也並沒有讓她們變得更加文明。
長老會依然把持著國家的權柄，執政官無心其他人的死活，奴隸販賣和角鬥場仍然如火如荼……
反而那些被引入的騎士榮譽和各種頭銜成為了一種不倫不類的存在。
在看到凱伊的時候，卡莉斯塔從她的眼睛中就能看得出來，這是一個來自賽科瑞德的人。
她的眼中有火。
她的靈魂中住著野獸。
“所以，你是賽科瑞德人？”卡莉斯塔疑惑地看著她，“但是我記得賽科瑞德人將國家比作生命，你為什麽……”
“因為他救了我一命。”凱伊截斷了她的話，目光看向羅賓，臉上溢滿了真誠的笑容，“他給了我新生。賽科瑞德人不能不報恩。”
羅賓的眼中起了一抹漣漪，但是轉瞬間又落了下去。
凱伊用句非常巧妙，她沒有撒謊，羅賓確實救了她一命，準確來說，是賦予了她一次新的生命。
羅賓微微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出當時凱伊所說的話——
【賽科瑞德的守望者，在一百多年前就已經死去。】
【現在在您面前的凱伊·佛林，是一個重生者。我的命是您換來的，必須得報答給您。】
聲音回想。
細節歷歷在目。
如在眼前。
……
是的。
卡莉斯塔想起了賽科瑞德人的另外一句話——
滴血之恩。
以死相報。
她沈吟了一下，然後釋然地笑了起來。
“凱伊，你有一個好名字，讓我想起了一百多年前賽科瑞德的守望者。”
她說到這句話的時候，身後的羅賓臉上露出一抹難以言說的覆雜表情。
“我們也有一個叫做蓋爾的孩子，”卡莉斯塔將雙手交疊在膝蓋上，眼神柔和地看著凱伊，“她立志要成為像平民騎士王蓋爾那樣的英雄。所以，我也希望你，能成為像守望者凱伊那樣的英雄。”
羅賓努力將卡到喉嚨的笑意憋了回去。
這惹來安妮些微慍怒的目光。
“那麽，我之後會給你安排一次神翼侍衛的選拔……”
“不，”凱伊大聲地截斷了她的話。
卡莉斯塔微微一楞。
安妮也是眼神中充滿了驚惶以及慍怒。
任何人都希望成為神翼侍衛，這是一支為了侍奉和保衛神使安全的隊伍，堪比國王親衛。
不，甚至於比國王親衛的地位更高。
因為這是最接近神的職位，充滿了無盡的神聖榮耀……
但是，安妮壓抑著胸中的怒火，帶著沈重眼袋的雙眼死死地看著這名叫做凱伊的戰士。
這名賽科瑞德人也太不知好歹了……
“不，尊敬的神使大人。”凱伊抽動了一下鼻子，帶著誠摯地笑容鞠了一躬。
“我感謝您的厚愛，也對神翼侍衛充滿了無限的遐想，在賽科瑞德的歷史中，神翼侍衛們，可是比肩神諭戰士的無上存在。”
在這一刻，這位來自於一百多年前的老油條極盡馬匹之能，把她所知道的一切美好的詞匯都用了起來。
“但是，我還是得說，我無法成為神翼侍衛，我的命是羅賓大人給的，我發誓要報答他，成為他終身的侍從，為其竭忠盡智。這是對神靈起誓，不容許反悔的事情。”
卡莉斯塔轉過頭來，看向身後的羅賓。
“是這樣嗎？”
“對。”羅賓點點頭，“她是我的侍從，所以我也請求您，讓她留在我的身邊。”
“竟然是這樣……”卡莉斯塔低著頭，“因為已經獻身於你，所以沒有辦法獻身給神……”
啊餵……
獻身這個詞，羅賓的嘴角抽動一下，怎麽聽起來這麽奇怪。
“我本來想讓小阿爾塞成為你的貼身侍衛的。”卡莉斯塔停頓一下，轉頭看向安妮，“安，既然這樣，就安排小阿爾塞回到她原來的地方吧。”
“好的，神使大人。”安妮恭敬應到。
羅賓將目光轉向大阿爾塞。
不太明白這兩個阿爾塞之間到底是什麽關系。
或者說，就像小蓋爾和蓋爾那樣，僅僅是因為姓氏或者名字相同？
“你沒有異議吧，阿爾塞？”卡莉斯塔用溫柔的目光詢問她。
後者微微欠身，“不論是做什麽，都是她的榮幸。”
聽這個口氣，羅賓隱約感覺，兩個阿爾塞應該是有關系的。
否則不會有人能代替別人回答。
只不過當他看到阿爾塞的時候，從她年輕緊致的臉上無法斷定，大小阿爾塞究竟是姐妹關系還是母女關系……
“那麽，凱伊，你就繼續當好羅賓的侍從，保護他的安全。”卡莉斯塔下了決斷。
凱伊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那麽，至於你……”她轉過頭來，視線落到羅琳的身上。
後者被她的目光嚇了一跳。
因為聽不懂他們說話，羅琳幾乎站著睡了過去。
誰會想到這麽一個至高之人會將目光轉向她。
就像是全身被潑了一盆水，羅琳一個激靈清醒過來。
“神使大人在對你的未來進行安排。”羅賓解釋到。
“哦，好，好的。”羅琳雙手貼到兩側，做了一個立正的姿勢。
卡莉斯塔被她逗笑起來。
“既然她是你的妹妹，那麽也就相當於是我的女兒。”卡莉斯塔沈吟一下，皺眉搖了搖頭，“先讓她住在神殿裏面吧，等你們都學會了伊特奈爾的文字，對神殿和整個皓月城都有了一定的熟悉之後，我會再問過她，無論她未來想做什麽。
無論是成為神官也好，或者是神官侍衛也好，還是想在伊特奈爾當個裁縫、木匠、馬夫、騎士、農民、廚師……我都會全力支持。“
聽完卡莉斯塔的話，羅賓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這位神使大人，比他想象中要開明得多。
他之前還擔心，萬一羅琳被強迫離開他，或者是被強迫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那麽他一定會不惜任何代價，也要保護好自己的妹妹，也要保護好她的夢想。
“謝謝神使大人。”羅賓代替羅琳給出了回答。
“然後……你，”卡莉斯塔轉向後面，擡頭看著羅賓。
後者的心頭重重一跳。
“你在未來相當長的時間內，都得跟我學習怎麽照顧生命之樹，”她的目光向上擡升，直至蒼穹。
樹葉密密麻麻地鋪滿了整個天空。
“以及聖典中的內容。哦，對了，還有十二年前出臺的神權法。”
卡莉斯塔皺起眉頭，“總之，在我去世之前，你恐怕都得跟我形影不離，就像是一次生命的傳承那樣。”
去世。
形影不離。
生命的傳承？
羅賓的心中一動。
仿佛是既定的命運細線，將羅賓的手指同她連到了一起。
一陣風吹來，將頭上的樹葉搖曳得沙沙作響。
正是這時，卡莉斯塔擡起頭來，露出恬靜的笑容，她的目光一直延伸到神殿之外。
“我想，你們的老師來了，按照跟奧利維亞的約定，這段時間，你們應該要接受不少課程。”
“是的。”
羅賓轉過目光，看到了石階之上出現的人形。
婕希戴著大大的金絲邊眼鏡，穿著潔白的禮服，筆直地站在地平線上。
陽光模糊了她的臉，讓她金色的頭發熠熠生輝。
長長的影子被拉長到地面上，一直到羅賓的腳邊。
他跟國王邀請的老師，婕希伯爵如約而至。
她的雙手攏到胸前，對著羅賓微微一禮。
“早上好。羅賓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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